贝斯哲假日观影丨情人节，《对她说》

 

默与说、泪与爱、生与死，这艘载着我们前行的航船从未能指引我们方向，承载着无尽的迷失与混沌。关于爱情，关于表达，关于救赎，千百年来终究还是一个无法成为命题的话题。

 

阿尔莫多瓦对女性、爱情和性的表达无疑是西班牙电影的门面。《对她说》一改阿尔莫多瓦的一贯风格，影片超越了肉体上的欢愉，平静地转向了精神的洗礼，但他对于女性、爱情、孤独的处理依旧堪称绝伦。影片毫不吝啬地给两个女性人物赋予了一层亮丽的光环，莉蒂亚在采访时的果敢与对权利的把控，斗牛场上的沉稳与力量，试图模糊着男性与女性的界限；阿莉西娅的美丽、安静与圣洁尽情诠释了上帝馈赠于女性之“柔”与“美”。影片的男主角——贝尼诺和马可，一个忧郁，一个孤寂，独自怀着那份梦寐虚无缥缈的爱恋，或是迷恋，踽踽独行。究竟是女性在爱情和生活上的失语，让一切甜蜜的表达跌入了无底的深渊，直面永久的沉默。还是彼此的灵魂的距离太过遥远？究竟该不该对她说？

 

影片就是个舞台剧。

 

幕布缓缓升起。

 

幕布下，一个苍老愁苦、身着白色睡衣的女人，似梦游者在房间里迷失了方向，跌跌撞撞，为了不让他们摔倒，一个男子在不停的推开桌椅，为她们开路。简短的舞台剧塑造了一个需要男性庇护的传统女性形象，随之镜头切换到了病房中的贝尼诺和阿莉西娅，从纤细的手慢镜头地移动到静美白皙的脸庞，温婉安详，一个美的让人止步的裸体，如此柔弱，需要庇护与照顾，贝尼诺幸福地承担着这个角色。另一个空间，马可正在看莉蒂亚的采访直播，决定做一篇关于这位女斗牛士的专题报道，交集慢慢扩大。两条河流初具雏形，故事娓娓道来。

 

贝尼诺终日呵护着阿莉西娅绝美的裸体，镜头更是刻意攫取着女性身体最具诱惑力的美，高光的处理更让这个完美无缺的身体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观众也不禁驻足垂涎、心生欲火。他却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亵渎。是最纯真的爱摆脱了性的枷锁，还是人类的理性对本性的镇压与克制。直至《缩水情人》的插入，艾佛多钻进了安帕萝的子宫，永久地融为了一体。纵使再圣洁的情感，“猥亵”也无法被赞许。导演没有使用一个侵犯镜头，巧妙地暗示了贝尼诺的爱并未克制住本能的冲动，以道德、舆论甚至生命的代价进行了宣泄和表达。

 

斗牛场上，是耀眼的红色。红色是激情的也是无情的。西班牙高亢哀婉的抒情曲， “牛，来吧。”莉蒂亚低沉的呼喊，嶙峋枯瘦的脸庞，狰狞畸形的表情和紧紧束缚的套装下透露着男性的力量与勇气。斗牛场下，低胸的黑色礼裙，长卷发，精致的妆容倒也不乏几分女性的魅力与风韵。马可帮莉蒂亚打蛇的场景是影片的高明之处，马可情不自禁的流泪，刻画了一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男性形象，并引出了他过去的情感经历，更表达了今日的女性虽然可位于男性平等的位置，然而却永远无法超越自身的弱势，男性与女性的界限逐渐被模糊，但永远不能被拭去。莉蒂亚与阿莉西娅一样，需要男性的关怀与保护，阿尔莫多瓦对女性的偏爱与多情便在于此，光环与关怀都赠予了女性。

 

 

莉蒂亚在斗牛场的意外受伤，真正地将影片的两条主线汇聚在一起，将影片推向高潮。两对男女主人公的言行形成鲜明的对比。贝尼诺不停歇地表达，试图沟通，相信奇迹，最后喷薄出的强烈、莽撞的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寂寞的充斥和希冀的缺失，他选择了解脱。马可羞于表达，选择退出，偏安往昔生活之一隅，直到好朋友的恶讯传来。影片在此开始极力地渲染友谊这一元素。监狱里的促膝长谈，双掌相合，荧幕大胆地完全交付于这两位男性去演绎这份细腻的情感。贝尼诺也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马可，律师、房子以及关于阿莉西娅的消息。“回家后喝杯热牛奶，加一勺蜂蜜。”两个孤独灵魂的相拥相惜，互相扶持，不禁给人慰藉，催人泪下。打开窗户，他看到了柔弱的阿莉西娅，但是飞奔回监狱，他面对的只是一个柔情的男人对另一个柔情的男人的遗书。

 

 

最后，轻快的音乐、色彩明亮的服饰、女人丰满扭动的臀部，男性有力的托举与温暖的拥抱，马可和阿莉西娅。

 

完美结局，却没有落幕。

 

 

有些导演用一生告诉你一个道理，有些导演用一部电影告诉你一生。阿尔莫多瓦显然属于后者，在背景音乐营造的舒缓平静的氛围下，享受之余，影片有太多的人性值得深思与自问。

 

只有当一方完全缄默的时候，另一方才能够顺利表达。“和她谈谈吧，即使她无法回答。”贝尼诺不明白，她不仅无法回答机械的语言，她更无法倾听，心灵无法沟通。他无悔的投入为这段感情赋予了超然和神圣的色彩，但这只是贝尼诺一个人的爱。片中片《缩水情人》的插入，两滴血的交融，暗喻了贝尼诺的内心积压情感的爆发。肉体的欲望代替语言表达了他心中的爱意。阿莉西娅最终也因贝尼诺超越生命与道德的入侵而浴火重生，但对她而言，贝尼诺是谁？他只是个帮她捡回钱包的好心人，或者是闯入她家的怪人？细细回想，他们的世界从未有过交集，阿莉西娅热爱旅行，爱默片，爱舞蹈，贝尼诺纵使万般爱对方所爱，但他对艺术的欣赏与解读不堪造就，甚至滑稽可笑。正如土地创造出的不是沙滩，不是水，是灵，无法触及的，神秘的灵。马可对艺术的欣赏是肯定的，这位多愁善感的男子的爱却是内敛羞涩的，他与斗牛场上耀眼的莉蒂亚风格迥异，甚至两人的结合甚至些许怪诞。他想要陪伴，试图沟通，却不知道斗牛场上鲜红色的她是骄傲或是焦虑，婚礼上的泪又是为谁而流。这是一段还未找到心灵间的默契就戛然而止的爱情。

 

 

——“我们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

——“那是你在说，不是我。”

 

两个没有交集的世界无法交流，一方的失语更不是默许。天平倾斜了，爱情无法完美。但是，对她说吧，至少能让孤寂的旅途在诉说中找到坚强的支点，也让孑然的情感不至在痛苦中枯萎消亡。

 

诚然，马可和班尼诺都是孤独的。马可经历了漫长的感情创伤的康复，当美好的事物不能被分享时，他会流泪。贝尼诺的一生都在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他缺少陪伴。他说：“我一生拥抱过的人很少”。他们用声音，用心灵，喁喁诉说着不变的柔情，他们似乎在抚慰沉睡的女人，实际上更是在抚慰孤独的自己。很多时候沟通的意义不在于对方的回馈，其实只是自己的抒解。孤独，是永远萦绕的病痛。很庆幸，阿尔莫多瓦善良地将两个男人孤独的痛苦酝酿成了阵阵醇香的友谊。寂寞无助的时候，申请个亲密探视，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让孤独的灵魂也感受到人世间的丝丝温存。

 

影片对男性情感的刻画以及关于生与死的救赎更是精彩绝伦。脱离了传统男性的力量与粗线条，监狱中两人隔着玻璃的悉心问候，也许，阿尔莫多瓦眼中的男性也埋藏着一颗如他般细腻多情的种子。但是在命运面前，每个人似乎都是那么无能为力，令人摆布。在连阿莉西娅的发卡都拿不到的地方，贝尼诺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苟活在这个绝望的空间，贝尼诺主动以死亡的方式获得救赎。而马可在爱情中选择退出，将自己放逐于过去的阴影，直到贝尼诺的死才让他在无奈的悲痛中寻觅到人生的新坐标。影片结尾，马可和阿莉西娅的不期而遇，目光交汇，似乎又预示着另一段崭新感情的起点，脑海联想起一副马可和阿莉西娅每每闲暇时光依偎着看舞台剧若隐若现的画面，他们幸福的故事即将上演，马可在救赎贝尼诺的过程中得到了自身的救赎。

 

 

对她说吧，爱情很奢侈，纵使得不到也不要让它死去。

 

对她说吧，抚慰一下自己久久干涸孤寂的心灵。

 

对她说吧，她应该也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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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贝斯哲）：贝斯哲假日观影丨情人节，《对她说》